让每个瞬间都焕发生命的光彩
文/梁志俊
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,人的地位是很高的。天地人并称三才。《道德经》中也说,域中有四大,人居其一。
公元前五世纪,古希腊哲学家普罗泰戈拉说,人是万物的尺度,强调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人的存在更高,也没有什么比人的存在更具尊严。
人之为人
人是什么?
托尔斯泰说,人是不可理解的创造物。
爱默生说,人的定义之一是,有器官的智慧。
尼采说,人是一个不完美的物品。
斯坦塔尔说,人,只因有了语言才成为人。
费尔巴哈说,人是人的作品,是文化、历史的产物。我们每个人都是一部历史。
张岱年说,人是自然环境的产物,却能克服自然。人是一定的社会关系的产物,却能改变社会。人在改变环境的过程中,也改造自己,变化其天性,而成为新的人。
所以,马克思说,人永远在不断完善中。
人到底是什么?
化学家说,人是碳原子的产物。
生物学家说,人是细胞的聚集体。
天文学家说,人是星核的孩子。
人类学家说,人是体表特征的缓慢积累。有可立的双足,敏锐的目光,勤劳的双手和发达的大脑。
考古学家说,人是文化的积累者、城市的建设者、陶器的创造者、农作物的播种者、书写的发明者。
心理学家说,人是复杂而非凡的大脑拥有者,具有思维和抽象能力,这种能力压倒他从其动物祖先那里继承来的天性和感性。
文学家说,人是唯一知道羞耻或者需要羞耻的动物。
社会学家说,人是他所归属的社会的依次更替的塑造者。
人究竟是什么?
在诸家论人的启迪下,要深层次地释“人”,还得从古人造字进一步探究。古人造字,有象形、会意、指事、形声、转注、假借等六种方法,一般是一个字只有一种方法。但品味“人”这个字,却发现至少有三种方法说得过去,而且并不牵强。
一说,“人”,象形字,一撇一捺,犹如人的两条腿,撑着一截正直的脊梁,撑着一颗向上的头颅,昂然挺立于天地之间。不论是行走在坎坷小道,还是奔跑在万里坦途,都注定人从起点到终点不能停止,不能歇脚。
一说,“人”,会意字,一撇一捺,象征人类的社会属性。活着,要有人帮助;死了,要有人料理;繁衍,也离不开这一撇一捺的组合。
一说,“人”,指事字,三条线指向三个方向,说明人是立体的,多维的,运动的。向上的那条线,指人本性中就应具有的那种向上、求真、行善、爱美的本能。向下的两条线,一条是指人行动往前走,一条指人的本性还受七情六欲的影响,一旦迈错了步,便可能陷入泥潭并导致整个人生的下滑、堕落、毁灭。
“人”在文字中也占据着不同位置,扮演着不同角色。“贝”中有人,人被压抑着,如同戴着紧箍;“财”中有人,人被限制着,要施展才华,不能被金钱所惑;“权”中有人,人被捆在十字架上,预示着权力这把双刃剑,既能让你飞黄腾达,也可使你身败名裂,如何正确对待和使用手中的权力,对当权者永远是一个严峻考验;“囚”中有人,人被禁锢在牢笼中,不献媚于权贵,则能坦然面对枯荣,静观世态炎凉;“会”中有人,人不被浮云遮眼,则会得之不喜,失之不忧,平淡对得失,冷眼看繁华……可见,人占有的空间越小,留下的空白越多,因此,他驰骋的天地就很广。如果人企图占据很大的地盘,那么,他活动的天地就会变得很小很小。
在生活中,人们对人字产生了不少形象而生动的妙喻。
一撇写才能,一捺写德性。有德又有能,阔步走天下。
一撇写圆满,一捺写残缺。月有圆缺,天有阴晴,花有落时,才能称其为自然。人有长有短,事有逆有顺,才能称其为人生。何必埋怨圆与缺、阴与晴、起与落、逆与顺。
一撇写男人,一捺写女人。有顶天立地的男人,就有为男人撑起腰杆的女人。伟大的背后有了支撑,才形成了人类的美好家园。一撇突然倒下,世间就会失去和平与安宁,一捺无处支撑,人间就会失去温馨和美丽。
人之识己
你知道了什么是人,但你不一定认识到自己是什么样的人。人生的最大不幸,就是不认识自己。正如钱伟长所说:“人易于发现世界,发现他人,而往往会把自己忽略掉。生命中有一种巨大的潜能需要我们去发现。一个能够发现自己的人,就能不断地调整自己,改造自己,更新自己,从而发展、壮大和巩固自己。”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人的一生,就是一个寻找自我的过程。一个人最初发现自己,很可能是在一面镜子里,或者是在如镜子一样的湖水中。但严格地讲,那不是发现,那是看见,如同看见一朵欲开未开的花,花蕊里探出一个小小的蜜蜂;如同看见一滴透明的檐雨,雨滴中有一片云从瓦槽上跌下来。而发现,则是更高层次的看见。发现自己永远比看见自己更困难、更费周折。正如,最先发现光明的人,其实也正是那些在无边的黑暗中匆匆赶路的人。一颗高远的星,一点游移不定的荧光,都会引起他们血液里的那份骚动。发现自己的感觉,则正是血汗中最本质的骚动的感觉。因为自己是最容易被自己忽略不计的,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一个对象。这种相对性往往使你对自己缺少应有的警觉、防范和跟踪。当你奔跑和追赶的时候,就是你正与更多的人汇合,正在和这个世界频频相遇,正在接近和抵达最终的你自己。你发现了什么,得到了什么,失掉了什么,创造了什么,还缺少什么?这一切无不迫使你深入地了解自己,发现自己,迎接和告别自己。发现自己,实际上同站在某种高度俯视或窥探自己的秘密完全一样。由此你明白了,发现得越多,发现这个世界的可能性也就越多,把握机会的程度也就越深,揭示真谛的可能性也就越大。发现自己,其实就是对自己的猜测、怀疑、估量、评判、审查、肯定或否定。也是对自己的进攻或抵御,打倒或树立。
发现自己,就像是替一条河流发现了源头和流向,就像是替一双翅膀发现了飞翔,替一双利爪发现了搏击,替一双耳朵发现了命运的叩门声和不绝如缕的弦外之音。不能发现自己的人,将会在一场噩梦中沉睡不醒,对所有美好的事情毫无反应。这样的人将永远亏欠于自己的生命,像一把锈蚀在地下的丧失了灵性与尊严的剑。可以这么说,发现自己的过程,其实正是审核、证明和修改自己的过程。当自己被自己肯定或否定之后,你便会对自己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推倒和重建,清理和翻新。
只有发现自己,才能认识自己。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向人类提出了“认识你自己”的伦理要求。爱琴海之滨的古希腊德尔斐城的阿波罗神殿,也把这句话作为铭文镌刻于门楣上。这一命题的提出,标志着人类自我的觉醒,表达了人类对自身命运的关切。然而千百年来,人们常常见到的情形,正如德国诗人席勒所指出的,“人生反而被人生遮掩住了”。因此,“知人难,知己更难”。尤其是“那心灵陷入彻底盲目的,是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人”。只有当马克思诞生以后,我们才能在他的指引下,真正认识了自己——“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,在其实践上,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”。历史的结果就是最复杂的真理,一切真理的精华是人们最终了解了自己,了解以言行表现出来的自己和灵魂深处的自己。
真正认识自己的人是成熟的,正如余秋雨所言,他们的行为举止无一不显露出一种大气和成熟,一种不再需要对别人察言观色的从容,一种终于停止向周围申诉求生的大气,一种洗刷了偏激的淡漠,一种无须伸张的厚实。能正确认识自己的人,既不孤芳自赏,也不妄自菲薄,他们会用成熟的心态待人处世,以优雅的姿态摸爬滚打,以果敢的精神冲锋陷阵。世上有无数的人,他们为什么活得那么有价值呢?关键就在于能正确认识自己。他们在纷繁复杂的生活中,能估量自身的价值,选择应处的位置,确定人生的追求,踏踏实实而不盲目虚妄,执着进取而不随波逐流,献身社会而不浑浑噩噩。如周恩来认识到人生短暂,就日理万机,分秒必争,鞠躬尽瘁,获得了一种永恒的光辉。张海迪认识到自己三分之二的躯体失去知觉,就以惊人的毅力学完小学、中学、大学全部课程并获得了硕士学位,努力用知识服务于人民,成为青年学习的楷模。爱因斯坦认识到了人生多艰,虽然考大学落过榜,大学毕业后失过业,但始终没有难倒他登高涉远、破奥解谜的决心,结果举世闻名。
人生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,也可能历尽坎坷和险恶,遭受许多重大的困难和挫折,甚至会受到致命的打击。此时最可怕的是心理防线崩溃,最重要的是清醒认识自己。当你踌躇满志时,是否能认识自己的不足,能不能征服目空一切,做到实事求是?当你踌躇不前时,是否能判断是非主次,能不能征服迟疑和懦弱,做到当机立断。当你大权在握时,是否认识到权力是人民给的,不能脱离群众,做到完全彻底为人民?当你失意时,是否认识到自身的弱点,能不能克服自暴自弃,做到重新站起来?当金钱享受于你唾手可得时,是否能认识什么是清正廉洁,能不能征服自私和贪婪,做到激浊扬清?世界上许多人往往是自己把自己打倒,自己把自己毁灭,原因就是没有真正认识自己,而放纵了自己。
人之心灵
丰子恺被称为“中国最像艺术家的艺术家”,他心怀慈悲,才情不凡、情怀朴素,堪称一代大师。做“一个像人的人”是他毕生追求的理想。他曾说,我的心为四事占据了:天上的神明与星辰,人间的艺术与儿童。天上的神明与星辰,这无疑是持有一颗敬畏的心。人间的艺术,是对生活之外一种更高的精神追求和享受。
怎样才能做一个“像人的人”,起决定作用的是人的心灵。心灵是人生的引信,心灵是灵感的化身。心灵的旅程上,心灵总是仰望星空,身体因心灵的携手而前行,从未顾影自怜,也不孤芳自赏。雨果认为,世间最广阔的不是海洋,不是天空,而是人的心灵。黑格尔把人的心灵看作一座舞台,包容着宇宙。而巨人的心灵常常表现为一种超越常人的非凡结构,像包容着岩浆的火山,像孕育着惊涛骇浪的大海,像直耸云霄的千仞之峰,像蕴有无限光热的太阳,像雷、像电,燃烧、沸涌、灿烂、多彩、轰鸣、闪光。高尔基描写的那个把心高高举成火炬的丹柯,就是心灵力量的闪耀。罗曼·罗兰说贝多芬用音乐之美照亮了黑暗世界,是“靠心灵之力而伟大的人”。所以,哲人们断定,心灵强大的人,也就是“具有心灵力量的人,在生活中是打不败的。”
心灵的麻木是最可怕的一种病症,比世间一切重症都要可怕。马修说:“我们降临于世,并不天生拥有强大的心灵力量。我们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,才能不断扩展自己心灵的领域。”这种努力就是坚持历练心灵、沉淀心灵、洗涤心灵、节制心灵。
心灵需要足够时间的历练、沉淀,人格的魅力都是心灵历练、沉淀的结果。沉淀心灵跟古人说的“正心”是一回事。这是做人、做事的第一关。过不了这一关,就休谈“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”。沉淀自己的心灵,就是让心灵变得日益纯粹、明净,滤去那些诱惑、欲念的杂质。而“降魔者先降自心,心伏则群魔退听”,这是《菜根谭》里的智慧忠告。没有心灵的沉淀期,其心灵就不会得到历练。而没有经过历练的心灵就经不起诱惑的考验。心灵得不到足够沉淀的人,就不会变得纯粹、高尚。一个人酷爱精神的劳作和积聚,不断产生、搜集、储藏点滴的感受,日积月累,就会在他的内心建立了一个巨大的宝库,造就了一个丰富的灵魂。
“物洗则洁,心洗则清”,经常洗涤心灵,便会洗出一个完美的自我。明朝在京为官的董京,有一年被朝廷派往山东指挥抗旱有功,回京后朝廷重赏,官升一级,但就在他的事迹广为大众传颂的时候,他却出人意料地向朝廷揭发自己曾截留过朝廷下发的救灾银两,并把截留银两如数退了出来,要求将功赎罪。事后,有人说他傻,董京却说:“山东大旱,颗粒无收,民不聊生,所到之处,尸横遍野,人去屋空,不是亲眼目睹,很难想象灾民的现状。灾民的不幸遭遇,使我坐立不安,深感过去截留救灾银两的罪过。可以说,在抗旱救灾中,汗水冲走我身上尘土的同时,也洗去了我心灵中的污垢。我要在获得荣誉的时候揭发自己,以减轻内心的愧疚,求得宽恕。”董京的话,道出了一个道理:经过一次生与死、血与泪的亲身体验后,人的心灵会得到洗涤,精神会得到升华。洗涤心灵,贵在自我。只有自己才是心灵家园的清洁工,唯有敞开心扉,才能看见污垢。如果总是用双手遮住自己心灵的深处,那么污垢是永远也洗涤不净的。洗涤心灵,贵在经常。倘若我们每天都能用“吾日三省吾身”的办法来扪心自问,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,污垢就不会积厚成疾,难以除去。
节制就是有所为,有所不为。做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节制,而不是释放。节制是心灵的闸,有了它,欲望和非分之想的洪水就能够被挡在心门之外,人才会变得宁静。宁静是心灵的淡泊,是心灵的简素,守住宁静的人,灵魂就会在宁静中净化。没有节制,心往往盛了不该盛的东西,比如嫉妒、贪婪、仇报等,而这些正是噩运的种子。先秦太医李醯自知医术不如扁鹊,于是就派人杀了他。然而到今天,天下谈论诊脉的人还是遵从扁鹊的理论和实践。如果李醯能化嫉妒为动力,发奋提高自己,那么他就有可能迎头赶上甚至超过别人,从而真正改变自己的命运。这就充分说明我命在我,进一步说明,就是我命在心,没有节制,就会丢了自己。晋献公想向虞国借路去讨伐虢国,荀息建议用他最好的宝玉和良马贿赂虞国君主,向他要求借路。晋献公说:“假如他接受我的礼物又不借路,怎么办?”荀息说:“他不借路,必不敢接受我们的礼物。”晋君说:“好吧。”就让荀息带着两样宝贝去贿赂虞公,向他借路。虞公见良马和宝玉如此大礼,大喜之余,就打算答应借路。宫之奇劝谏说:“不能答应,虞有虢好比边有护木。护木依靠车马,车马也依靠护木,虞虢两国的地理形式正是这样。假如借路给他们,那虢国早上灭之,虞国晚上就跟着灭亡了……”虞公不听,于是借路给晋国。荀息讨伐虢国取得了胜利,回国途中顺手牵羊灭了虞国……可见,虞君心里没有设置节制这个闸,因此丢了自己和江山。
一个人无论何时也不能丢失自己,只有守住自己这颗心,才能去做喜欢的事情。契柯夫说:“对一切事情都喜欢做到准确、严格、正规,这些都是高尚心灵所应有的品质。”要做到这样,就必须给心灵设置个闸,必须给心灵安装一个“删除键”,不断地节制或删除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内容,呈现出最本质的自己,让心灵装满人间真情,装满人间美好。
人字最简单也最复杂,最好写也最难写。无论什么人书写人字,都得从头写起。书写时用力最多、着墨最重的也是人字的头。做人必须有个好头脑,头脑空空或“没头脑”,堪称人生的悲哀。人字虽然只有两笔,然而,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一样的写法。有的人写得认真,有的人写得潦草;有的人写得潇洒,有的人写得拘谨;有的人写得漂漂亮亮,有的人写得歪歪扭扭。当你真正读懂了人字的含义,那么构架一撇一捺的工程,就成了你每天必修的功课。不管你经历多么大的艰难困苦,都要依然固守内心的纯真与善良,只为写好一个大写的人字,让每个瞬间都焕发生命的光彩!
(本高编辑:弘林)